《今天,天晴》第一章:命中注定的相遇。
雷雨交加的浑厚声响仿佛一只猛兽张开爪子毫不留情地划破安静沉睡的夜幕,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尽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虽然如此,座落在街道尾端不远处的一幢灯火通明的豪宅并没因此失去属于它的庄严及华丽,反而在这场滂沱大雨中显露几分慑聂人心的萧穆堂皇。
此时,一段悠扬的钢琴曲子飘荡在屋子的大厅里,沁入心扉的音符犹如小巧可爱的精灵一样温柔拨动着聆听者的心弦,使得众人鬼使神差地闭上双眼,以身心体会弹琴者注射进指尖所流露出的情感。
半晌后。
琴声已止,余音犹在。
一双纤纤玉手停搁在键盘上,一直到刚才被按下的最后一个音键所发出来的音响渐渐消失于空中,那双白皙柔滑的手才微微一抬,然后将其置放在自己的腿上。
坐在琴凳上的,是一位留着飘逸长卷发的纤瘦少女。
少女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柔的她离开琴凳后便转过身面向坐在大厅的长辈们,彬彬有礼地深深鞠躬。
“好!好!真是首悦耳的曲子啊!”一脸福相的中年男子身穿浅紫色西装搭配着黑色外套连声叫好,浮现于面上的是一张十分满意的笑容。
少女的眼眸由始至终都不曾抬过,一脸谦卑的她安静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前方的长辈们,银铃般清脆的嗓音自她的喉咙间发出,“谢谢陈董事的夸奖,湘芋献丑了。”
陈董事的笑容依旧,他满嘴赞赏朝坐在大厅中间的一位中年男子看去,“林董事,你这个女儿真有修养啊!长得亭亭玉立又才华横溢,你上辈子修来的福还真多呢!”
那位具有十足威严,平时看起来非常严肃的男人只是淡笑着回答:“正如我的女儿所说,陈董事实在过奖了,不过我感到万分荣幸今晚所安排的余兴节目能够带给你欢乐。”
站在台上的少女依然保持沉默,低垂的眼睑下藏有一双水灵灵却呆滞的眼眸,她的耳朵清晰听见自己的爸爸和陈董事之间的对话,只是她的头久久都未敢抬起,在旁人看来好像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
这时一直安静挽着林董事的胳膊,坐相优雅的漂亮妇女,林太太身体微微一倾,那双涂抹着殷红而显得妩媚的小唇贴近丈夫的耳边,若有似无嗫嚅了一下,一把柔声细腻然而字句清晰的嗓音传进男人的耳里:“亲爱的,让我们的女儿回到房间休息吧,明天她还必须到学校上课呢。”
林董事只是轻拍妻子的手以示了然,然后朝台上不动声色的少女一看,眉目间透露着王者般的高傲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男低音随即响起:“湘芋,这里没你的事情了,回到房间休息去,明天上课绝对不可以迟到。”
湘芋毕恭毕敬地行个礼,“是的,爸爸。陈董事,湘芋告退了。”话毕,湘芋便离开了大厅,轻盈踩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走上阶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回到房间把门轻轻带上的那一刻,湘芋有气无力地伏在门边,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娃娃一样倏然跌坐在地上,就这样摆着那个姿势许久都未动弹。
听着床头的时钟滴答滴答地流逝,当她恍然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湘芋重新使出力气站起身,朝梳妆台的镜中的自己一看,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镜中的她拥有一双凌厉却缭绕着淡淡哀伤的眼神,喃喃地说:“我,只是一个用来取悦众人的傀儡。”
接着,天花板上的亮丽灯光瞬间“啪─”一声关上,偌大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一阵雨夜寒风从天台上所敞开的玻璃门吹进来,洁白的纱帘随风扑扑作响。
那股冷风迅速窜入湘芋的每一寸肌肤,站在天台前她任由自己被冰冷刺骨的风吹得四肢僵硬,原以为这么做就会让自己的意识陷入短暂的停滞,但是脑海中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呈现。
最后她索性走进浴室,将浴缸盛满冷水后,身上穿着那件华丽的乳色小洋装便伸出脚再缓缓躺进冰冷的浴缸里,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吹进窗户,轻轻扬起单薄的纱帘。
昨晚黑暗中所蔓延着孤独气息的卧室里,此时被晨阳的温馨驱走得一干二静,仿佛这个地方是一片专属于天使的憩息地。
湘芋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一张五官精致,肤色呈健康的古铜色的脸孔,大大的眼睛犹如俏皮的精灵一般扑闪着,“芋妹妹,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你已经晕得不省人事了呢。”
湘芋眨了几下眼睛终于适应了房间的亮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撑着双手坐起身,一开口就是惊叹:“希奈姐?我明明……”
没让湘芋说完她欲说还休的话,那个拥有一头柔顺的褐色短发、身材高挑叫做希奈的女人不禁蹙起眉头,毫不客气朝湘芋责骂道:“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做那种傻事了,昨天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亏你还能够忍受那种冰凉啊!要不是你哥哥让我上来看看你起身了没,否则你浸泡在浴缸里整夜的事没人知晓呢。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很弱,要是着凉了至少要卧病在床一个月的。”
湘芋的嘴角微微扬起,她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幸福感觉,但是很快地那张甜美的笑容仿佛昙花一现般瞬间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艳的表情以及淡漠的语气,“反正那个人是不会关心我的。”
湘芋口中的“那个人”其实是指她的父亲林暝,也就是林董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她所认识的爸爸和现在所看见的父亲是完全拥有着不同性格的人。
小时候她和哥哥林立诚时常被捧在父母的掌心那般呵护,而且爸爸对他们总是一脸亲切又和蔼可亲。随着他们俩兄妹慢慢长大,爸爸变得越来越严肃,一天以内父子俩说的话并不超过五句,连一声简单的问候和关怀都吝啬给予自己的亲生儿女。
对于这样的一位爸爸湘芋感到非常陌生却又无可奈何,有好几次湘芋仍然像年幼时那般跟爸爸撒娇,谁料惹来他的嗔骂,就是他的那一句话使得湘芋的个性从此变得孤独而且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任何情感地过生活。
在家人的面前,她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如果你还有身为林氏千金的自知之明的话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未成熟的德性!”湘芋坐在床上,语气冷冷地重复着这一句当年她的爸爸对她说的话,眸光闪过一丝冷冽。
“芋妹……”希奈只是轻唤了她的便没再出声,当下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够安抚这个心灵受伤的女孩。
“如果身为林氏千金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必须失去家庭的温暖,那么我宁愿不要当什么千金。”湘芋低声呢喃着,再美好的一天只要想起自己的爸爸如此对待自己的态度,她就会想起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爸爸手掌中所操纵的一个傀儡,心情立刻沉入谷底。
为了转移湘芋的注意力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希奈只好认真起来催促道:“好了好了,赶快去换上校服吧,刚刚把你从浴缸里抱出来时我已经替你换过干的衣服了,你现在马上去准备,我到楼下去等你。”
湘芋点点头,待希奈出去把门关上以后就下床走进更衣室。
早餐是和立诚哥哥及希奈姐一起共用的,这个时候爸爸早就上班去了,妈咪大概是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去游泳了所以今天才不见踪影。
湘芋的哥哥是一位身材魁梧、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银眶眼镜的22岁男人。
此刻他正优雅地切着盘中的食物,将其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再咽下去,停顿手上的动作才看向湘芋道:“吃完了我载你去上学吧,李叔一早就载妈咪出去和朋友相聚了,所以今天你上下学由我接送。”
湘芋本来就不怎么爱吃早餐,她随口吃了几口面包,喝起热巧克力时不禁问道:“哥哥,这个星期你不是请假要跟希奈姐去度蜜月的吗?难道行程取消了?”
“我们买了今晚八点的票,你下午三点半放学,所以还算赶得上。” 立诚一向来都不喜欢在用餐时间多说话,他只是简单地解释几句便继续享用早餐。
立诚和希奈是对新婚夫妇,上一个月才结婚的他们由于公事繁忙因此只能耽搁度蜜月的事,好不容易这个星期爸爸允准哥哥请假,而身为哥哥的秘书的希奈亦获得此项特权,湘芋不希望自己的琐碎事会影响到他们已经安排好的旅游行程。
原本还在担心的湘芋此刻已经缓缓舒展开刚刚深锁的眉头,吃完早餐后湘芋就在哥哥的载送下到学校上课。
圣优高中,三年二班。
当刻在教学楼的那面圆钟上的时针准确无误指向九点时,浑厚的钟声幽幽响遍整座校园,提示着各位师生上课时间的到来。
上了整个早晨的课,中午12点的午休时间终于来临。
多数学生都趁这个时候蜂拥至食堂去准备买午餐来填饱肚子,少数的学生则打开自己所带的便当坐在课室里和自己的朋友围在一起分享美食,这样的举动无意间流露出同学们之间亲近要好的关系。
正在发呆的湘芋并不被班上同学的亲密动作给引起注意,她双手撑着下巴望出窗外长得高大的榕树,痴醉在阳光沐浴着树叶所发出的片片光晕之中,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湘芋忽然被一记轻拍给惊扰,坐在她身边的课桌同学兼好朋友郑馨敏使劲地用手肘推动着湘芋的胳膊,一脸兴致勃勃将一本杂志推到她的书桌上嚷道:“诶,湘芋,你看看这个!”
湘芋有些不耐烦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向文静沉默的她此时眼前一亮,双眼瞬时睁得大大的紧盯住杂志上某页的某个刊栏,微红的唇畔开始呢喃,“征聘纸上剧作家,若受到好评会考虑替作家出版成书,不过必须按照杂志社所提出的标题而描写其故事,一篇故事的酬劳是30块,有兴趣者尽早跟本社的编辑组联络。联络号码是012 XXXXXXX。”
一旁的馨敏跟湘芋靠得很近,她压低声音怂恿着湘芋,语气中透露着着急的期待:“好机会耶湘芋!你不是一向都热爱文字的吗?你写的东西都很有文采,试试看怎么样?”
湘芋的心一下子就动摇了,虽然写作是她的梦想,但是她家那个什么事情都只会反对的父亲的脸忽然闪过脑海,于是湘芋收敛起自己激动的心情,将那本杂志合上再推回给馨敏冷冷道:“还是不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爸的为人,要是被他发现还得了吗?”
“哎哟,这种事情他不会发现的啦,况且你可以用笔名啊!我才不信林伯父会看这种年轻人看的杂志呢。”馨敏撇嘴说,然后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双手握住湘芋的肩膀,语气坚决解释:湘芋,你好歹已经18岁了,有时候有些东西只要自己想得够透彻,自己的判断力能够分辨对错的话,追求自己的梦想是没有错的!”
湘芋看了看她没再出声,又继续摆出相同的姿势眺望窗外的景物。
馨敏见到湘芋仿佛一只被束缚着自由的鸟儿不禁感叹她毫无主权的处境,但是她仍然寄托着一丝希望在那本早晨步行来学校时所买的杂志,将杂志塞进湘芋的书包里,“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只是为你好,我不想看见有才华的人被现实埋没。”
见湘芋不动生色又惯性发呆的模样,馨敏的心难免会有些失落。
她认识湘芋已经五年了,但是在这五年来她却从未见过她由衷绽放出快乐的笑。
一旁的馨敏在绞尽脑汁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使湘芋快乐起来,她的脑海忽地掠过一则刚刚在杂志上所阅读的与食物相关的报导,灵机一动便主动邀约湘芋,“今天下午三点钟到四点钟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甜点店铺会召开试吃会,如果在那段时间享用下午茶或购买那里的甜点的话会打五折哦!”
果然不出她所料,湘芋那秀气的眼眉挑了挑,一向来非常热爱甜点的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终于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甜点店铺?打五折?”随后她像朵枯萎的花一样,原本挺直的背椎随着叹息声缓缓弯曲,“可是我们又不能去啦,你是烧坏头脑了吗?我们每一天的下课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耶,怎么可能赶得上?”
馨敏倒不像湘芋那么容易气馁放弃,她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握紧拳头,仿佛在给自己和湘芋打气一样,“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我们有心就一定做得到!就这样决定啦,待会儿一放学我们就奔跑过去!你记得通知你的哥哥说你会迟一些回家哦,要是真的没有交通能够及时安排的话,大不了我陪你搭公车回去。”
不好意思打断馨敏胸怀想要趁放学后第一时间飞奔至甜点店铺的大志,湘芋的语气略显几分不安小心翼翼问道:“试吃会四点就结束了,你确定会有奇迹发生吗?说不定当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所有甜品都被其他顾客扫个精光了。”
“我说行就一定行!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不去尝试努力看看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了!”
馨敏的这一句深深打动了湘芋的心,更单刀直入地拆穿她一直以来极力隐藏起来的胆怯心态。
此时湘芋又想到刚刚那本杂志欲征聘纸上剧作家的广告,她的心再次动摇了。
这一秒,湘芋的眼眸多了一分坚决的光芒,她微微弯起嘴角,趁着午休时间毫不犹豫拨电至那家杂志社的编辑组,半晌后,她便接到了今天的第一项任务。
首先她必须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写出一篇短篇故事,如果文章被录取的话她就可以正式成为那家出版社的一名作家,而故事的专栏就由她一人掌控。
或许,这一次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应该相信自己,放手去实践自己的梦想!
下午三点半,钟声准时响起的那一刻所有同学像一窝蜂一样冲出教室,连馨敏和湘芋亦不例外。
馨敏拉着湘芋的手用尽全力一路跌跌撞撞朝他们早上所提及的甜点店铺的方向奔去,十分钟后便气喘吁吁停在一家冷冷清清的店铺外。
这家名为“甜馨小屋”的店铺座落在一条小巷里,这条巷子都是居民的住宅区,当中没被上漆的一家红色石砖屋子最为显眼。
“甜馨小屋”被分隔为室内及户外两个茶座,晶莹透明的玻璃门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明亮,三三两两的桌椅摆放在户外的露天茶座,透过那扇玻璃门就能一眼展望到室内的设计及家私的摆设。
尽管馨敏再怎么在玻璃门外踮起脚尖仔细往内打量,却依然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好像真的是打烊了。”当馨敏垂头丧气朝依旧站在街道上的湘芋看去,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忽地响起而引起馨敏的好奇心,于是她回头探个究竟。
“哎哟!”馨敏还没看清前方就不慎撞上一个硬棒棒的物体,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头及额头的同时她惊叫了一声,随之便怒气冲冲地抬起头试图找出罪魁祸首。
“对不起,有伤到哪儿吗?”温文有礼的问候在第一时间传入馨敏的耳里,她的视线触及到了前方一位高大的少年站在门口。
看似有些凌乱的羽毛剪发型的乌黑头发替少年带出一种洒脱的韵味,狭窄而高挺的鼻子在轮廓分明的刻画下显现几分孤傲,属于单眼皮类型的他在浓密修齐的眼眉的衬托之下让他看起来好像一般韩国少年所拥有的五官特征,樱桃般小的唇以及削尖的下巴令他散发出几分冷冽的秀气。
馨敏一时看呆了,这种类型的男生恰好是她心中喜爱的那杯茶呀!
见馨敏没做出任何回应,少年原本紧蹙的双眉忽然有其中一个轻轻向上一挑,刚刚盛满焦急关切的眼神在仔细打量馨敏一番后立刻消散,眼眸刹时流露出几分讽刺的意味:“郑馨敏?没想到你会前来这里光顾呢。”
从傻痴痴的呆望状态中回神过来,馨敏的眼睛灵敏地眨了两下,没多久她就认出面前的少年,可是这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台湾才对,于是她意外捂上嘴惊呼:“许智晨?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伫立在街道上的湘芋见馨敏奇怪的反应以及那个陌生少年注视着她的眼神,湘芋的心里忽然浮现一种不安的感觉,拔腿就快步朝店门口走去。
“废话,我穿着这一身制服站在这种地方当然是在打工啦!你的眼睛是有问题啊?认得出我却认不得这种普遍全球的典型黑白服务生制服!”许智晨刚说完,他的眼珠溜了一圈再正视馨敏对自己的口误纠正道:“不对,你的眼睛本来就有四百五十度的近视状况,但是你当年那副黑色粗框的眼镜怎么不见踪影了?”
没给馨敏反驳的机会,许智晨动作亲昵抓住她的双肩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长大了也会想要像其他女孩一样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浮现在嘴角边的嘲笑在注意到某些变化之后缓缓收敛,眼神更显不明所以的激动,“以前总是视长发如宝贝的你现在居然把头发剪短了?!天啊,我的馨敏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馨敏被他那么一抓不由得抽一口气,当初这个瘦小的青梅竹马如今已经长得高大帅气,连力气也跟着增大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名言说得一点都没错!
在不耐烦之下,馨敏一把推开许智晨的手气呼呼扬声道:“许智晨,我要怎么打扮是我的事;我要戴什么样的眼镜是我的事;我要把头发剪短还是留长都是我的事!你凭什么一见到我就对我批评个没完没了啊?还有你刚刚第一句说没想到我会前来光顾是什么意思?”
许智晨似乎没料到馨敏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开始发现面前这个女孩跟他当初所认识的爱哭鬼豁然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她变得大胆而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就足以让许智晨大吃一惊了。
许智晨的瞳孔一缩,一抹嘲弄的笑意爬上嘴角,“你最讨厌吃甜品了不是吗?以前我把你弄哭的时候我还特地去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蛋糕想哄你开心,最后却被你一口拒绝,还大声对我说你最讨厌甜品。那时候的事难道你忘了?”
“笨蛋许智晨!我只是那时候讨厌而已,而我讨厌的原因是……”话到嘴角,馨敏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微微低垂而不安地扑闪着,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想隐瞒什么事实一样,深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出自己当初真正的心情。
一直站在馨敏身后的湘芋目睹这一场奇怪的际遇,正确来说是重逢,趁双方都沉默不语的这一刻湘芋便找到了空隙插上一嘴,她拉了拉馨敏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馨敏,你没事吧?他是谁?”
经湘芋的轻声呼唤,馨敏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向她,脸上随即又换上一副厌恶的表情边斜眼瞪视许智晨边声称他的外号:“这个就是那个超级无敌宇宙大坏蛋!”
湘芋意外般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许智晨,眼神不时在馨敏及许智晨之间来回望去。
“原来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期你都替我取了这种外号啊。这位小姐应该是你的朋友吧,”许智晨并不想再继续和馨敏争吵下去,神色立即黯淡下来,将视线转移至湘芋的身上一会儿便一脸歉意坦言:“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请你们改天再来吧。”
湘芋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是刚刚被馨敏带动的期待心情忽然转变成失落,很难得她今天的心情才变得比平时好一些,却没机会品尝这家店铺的甜点,此刻的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惋惜,“是吗?那唯有下次再前来光顾好了,谢谢你。”
正当湘芋挽着馨敏的手欲转身离开“甜馨小屋”,一把好听而具有磁性的男嗓音低低传入湘芋和馨敏的耳朵里,但是那听起来薄而有力的声音犹如阵阵海浪击打着她的心脏,驱使她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请俩位小姐稍等,”一阵带有节奏感的小跑声缓缓逼近,温柔的语气再次响起:“如果俩位不介意的话,店里恰好还剩下两块未卖出的蛋糕,我恳请俩位进来享用下午茶。”
湘芋侧过身子,她微微抬起眼眸正视对方的面容。
一头栗色柔发在光线的照射之下照耀出一片莹亮的光圈,少年的五官长得秀气逼人,细长的眉毛在那张犹如六月里和煦阳光的平静笑容的衬托下尽显对方温和的一面,同样的穿着一身典型的黑白服务生制服套在少年的身上时却能够修饰出他那挺拔的身材。
少年微笑的时候双眼同时微眯,但是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不曾沾染过世尘一样如此澄静,让人看了觉得心里荡起微妙的平静涟漪。
一阵香气缭绕在少年的身上,那是纯属白玫瑰的香味,与强烈的红玫瑰相比之下,这股味道闻起来反而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湘芋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几秒钟,刹那间她迷恋上了少年身上仅有的味道。
这个味道和上一次在开学礼的那一天所遇见的少年的味道是一样的!
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那个莫名其妙差点撞到她却又帮助了她赶上开学礼的同学!
在那位少年的热情怂恿下,馨敏忍不住就上了勾点头附合,然后她朝身边的湘芋望去一脸呈兴奋状:“湘芋,要不要进去里面坐坐?反正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到这里来,你的腿也累了吧?”
湘芋无奈笑了笑,这个馨敏只要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有机会她必定抓紧不放,不尝试一次她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看见馨敏兴致勃勃的表情和满是期望的眼神,湘芋不忍心就这样拒绝她的小小愿望,况且她们刚刚确实是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过来这里,目的只为了品尝“甜馨小屋”的甜点,现在甜点是不是还有得免费试吃已经不重要了。
湘芋略显不安看向那位少年,跟少年相视时心里的小鹿乱撞着,她不知道少年是否还记得她,而她的柔声细语在不知觉间出卖了她紧张的情绪,“你确定我们可以进去里面享吃甜点吗?”
发现到湘芋拘谨的表情以及微红的脸颊,少年俊秀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友好摆出“邀请”的姿势,“能够邀约到俩位漂亮的小姐前来我们‘甜馨小屋’用餐是我们的荣幸,这边请。”
得到了少年的邀约及肯定,馨敏露出欢悦的表情便踏着愉快的步伐准备走进去。
这时候许智晨忽然挡在馨敏的面前,神色担忧看着那位少年提醒他,“喂,朴盛夏,你确定这么做行吗?待会儿岳伯会不会不高兴啊?你知道他一向都不喜欢人家做一些超越所限制范围的事……”
朴盛夏只是笑脸盈盈说服许智晨,“阿晨,你想太多了,今天试吃会的反应很不错,多俩位顾客不会增添任何麻烦的。”
“可是夏,”许智晨的欲说还休却再度被朴盛夏打断,“放心吧,最多要是爸问起的话我就向他说是你的家乡朋友啦。”
许智晨立刻蹙起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哇靠,夏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分明在利用我!”
“要不然你现在是怎样?就算湘芋不是你的家乡朋友,可是连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同乡朋友你都可以不承认吗?许智晨,我真的是看错你了!”馨敏的大好心情顿时被扫个精光,这下她又鼓着双颊朝湘芋不服气投诉着:“湘芋,我现在没心情吃什么甜点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到这个地方了,看到这个超级无敌从火星来的大坏蛋就只会令我倒胃口!”
见俩位女孩转身就要走,站在店门口的俩位少年同时怀着不为人知却一样的心情:那就是绝对不可以让她们就这样离开!
尤其是朴盛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上一次坐在湖边的文静女孩重逢,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他打从心里对她有股说不上的好感,他的心中有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却又不敢急于表现出来,他真的深怕自己所做的事情会惹来湘芋对他的反感,但是他又不甘心湘芋就这样离开,因此此刻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复杂极了。
与此同时,许智晨终于忍不住心里正在膨胀的焦急以及渴望馨敏多逗留一会儿的心情,一下子就投降似的叹声气,“啊,朴盛夏你说了算啦!我才不理你们,我要去扫地了。”说罢,他转身就离开露天茶座绕到后院的小仓库去将扫帚拿出来。
馨敏见状自然而然迈开步伐跟上前去,这时候她的心里在顾虑着只有湘芋才完全了解的恐慌,却鸭子嘴硬又爱面子地故意跟许智晨吵闹,“许智晨你这次别想再给我跑到远远的了!我真不相信你会来这种地方当服务生,你这种大少爷竟然还会扫地?”
随着馨敏的声音慢慢远去,露天茶座只剩下湘芋及朴盛夏俩人。
他们俩眼睁睁看着湘芋和许智晨的身影走远后,耳边偶尔传来那对青梅竹马的斗嘴声,无意闻听见他们的打骂内容,湘芋和朴盛夏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湘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那就是现在的她和朴盛夏是孤男寡女的。
湘芋从先前的对话中得知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个拥有着犹如阳光般暖洋洋的笑容的少年叫做朴盛夏,心里不禁一阵欢喜。
原本她还在懊恼着该怎么做才能够自然获悉他的名字,可是刚刚许智晨和朴盛夏的那段对话却如她所愿了。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名字,仿佛“盛夏”这两个字已经在她的心灵刻画着永远的心动,他的形象、他的气质、他的脾气真的跟他的名字很衬配。
发现俩人不动声色站在外面有些尴尬,盛夏轻轻揉弄着后脑勺的头发才缓缓放下手问,“请问你现在要进去坐一下吗?其他员工下班后就回家去了,现在阿晨又必须善后,就由我来服侍你吧。”
没意料到朴盛夏会突然说话,刚刚还在神游状态中的湘芋忽然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她只给了一句柔声的回应再轻轻点头,“嗯……”
跟随着朴盛夏走进室内茶座,湘芋仔细打量各个角落,发现右边的一个角落正摆放着一架优雅而高贵的白色三角琴。
湘芋走到摆放着蛋糕的玻璃冰柜前,微蹲下身子低头看着那两块蛋糕的时候,微卷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胸前。
朴盛夏摆出服务生应对客人时有的温文礼貌,耐心向湘芋介绍着今天所剩的蛋糕的口味,“现在我们店里所剩的就是‘Le Bonheur Rose’,也就是草莓口味的蛋糕,以及今天最受欢迎的‘Doux Amour’巧克力蛋糕。你想要品尝哪一种口味呢?”
湘芋并没回答盛夏的话,只是将右食指放在唇畔上边念着蛋糕的名称边用心思考到底哪一个比较让她倾爱,但是她并没发现这样自然的一个自己却深深吸引了朴盛夏的目光。
“店里的蛋糕都是盛夏你的父亲亲手制作的吗?”湘芋抬起眼和柜台里面的盛夏相视,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样又娇羞地垂下脑袋,“我可以……叫你盛夏吗?”
“不行,”朴盛夏忽然板起脸认真道:“因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只有你叫我的名字,太不公平了。”
原本怔怔看着朴盛夏拒绝自己的要求的湘芋在聆听完毕他所解释的原因之后,紧绷的情绪才顿时松懈下来,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只有他们俩人的厅子,“我叫湘芋。”
“很文雅的一个名字,”盛夏轻笑着说,继续为湘芋解开她的疑问:“这些甜品有一部分是我制作的,其他的都是我爸亲手制作的,所以其实我们店铺营业时间并不长,因为人工有限啊。”
“还有上一次差点撞伤你,真的很对不……”
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盛夏欲说还休的话,湘芋秀气的眉宇微微蹙起,急忙伸手进包包掏出手机。
在一阵短暂的对话后,湘芋轻轻盖上翻盖式的莹蓝色手机,一抹失落的神色飞快掠过她的容颜,将手机收回包包里再迎上盛夏静静等待的目光,她只是淡淡交代,“不好意思,我必须回去了。”
朴盛夏没想到刚刚遇见的湘芋那么快就得离开了,心中难免泛滥起犹如枯叶落地结束生命的失落情绪。
他不由自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挽留她的话,可是他意识到他这样的举动只会为湘芋带来更大的困扰,最后只是默默注视着她并不发言。
凝固的空气和时间在彼此的目光交集之后重新缓缓流动,一个转身离开的动作在那一瞬刻画下少男少女的恋恋不舍。
在无人发现之下,一股异样的情绪已经在湘芋和盛夏的心房缓缓蔓延。
走出“甜馨小屋”就一眼望见一辆白色的宾士停泊在门口前的街道,那是哥哥的车子。
湘芋的步伐原本就非常缓慢,她知道自己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要让盛夏的存在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可是她又不能任性地表示自己的心意,因为她只是个任家人摆布及利用来取悦大家的傀儡。
她不能做一个拥有自己的想法的人,傀儡的一生只能被人操纵,是一个没有自由可言的存在,是不可能有一线机会决定自己的一生。
长大后所感受到的家庭的冷清,父亲的严厉的湘芋第一次强烈感受到鼻头涌上一阵酸楚。
或许她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那么她就不会与朴盛夏相遇,更不会变得如此排斥自己是傀儡的身份,自由对她而言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乡,她必须了解那不是她所能拥有的东西。
“湘芋,等等!”
那把拨动湘芋心弦的声音再次飘荡于空气中,迫急的追求泄露了对方所坚持的热切。
湘芋仿佛着了魔一般停下脚步,用耳朵辨别朴盛夏的脚步声和她的距离的远近,再适时地回首一望,她望见了那张写满渴求和欢悦的俊脸正一步步迎向自己。
朴盛夏在她的面前停下,面带笑容将捧着的白色盒子递给湘芋,“这个蛋糕送给你,愿你会喜欢上它的味道。”盛夏顿了顿,最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我们有缘就在学校见吧,我是高三一班的朴盛夏。”
湘芋怔怔地看向他手中的白色盒子,愣神的脸色闪过一抹受宠若惊的惊喜,没一会儿她便伸出手接过那盒蛋糕,但是那一刻却有什么物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谁的手背上。
“吧嗒─”
少女紧咬着唇,面庞上印着透明的痕迹。
那是湘芋的泪水。
她第一次无法压抑住自己真正的情绪,第一次在一个男生的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连馨敏都不曾目睹过她流泪的画面。
长相清秀的湘芋在这一刻倘若画卷中古时漂亮矜贵的名门千金,悄无声息落下的泪花透露着她的哀愁和无奈,凄凄美美。
朴盛夏的心房某处有什么正在“咚咚”跳着,对于湘芋落泪的原因他无从知晓,唯一清晰感受到的就是她的泪含有某种足以轻而易举揪住他的心直到几乎窒息的力量。
接过那盒蛋糕后,湘芋快快抹去眼角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连一句“谢谢”也来不及道便急于转身跑开。
湘芋打开车门后便迅速窜进车子内,很快地车子就发动引擎驾离此地。
坐在车子里的湘芋一言不发,透过后视镜的反射,她看见依然僵在原地的朴盛夏的身影还未消失。
发现这一点的不仅仅是湘芋一个人而已,还有就是沉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希奈。
她静悄悄侧过头注视着湘芋正对着那盒蛋糕发愣,心里倏然有种预感,有什么情愫正在他们俩的心里暗自萌生了。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凉,时间正缓缓迈向下午四点,但是天空中并没有如往日的艳阳高挂,相反的只有一片片灰白的云朵遮掩住强烈的光线。
高级数学的教授背对着学生们在黑板上写下一些复杂的方程式,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正在埋头苦写的馨敏忽然发现到身旁的湘芋握着笔的手停留在笔记本上许久,再抬起眼眸只看见一张苍白的面庞,少女在愣神般望着窗外,凝视天空的目光露出些许迷惘。
馨敏的眉宇一皱,眼睛不安分地眨巴了几下,微微张开的口欲呼唤少女的名字,半晌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担心自己会惊扰到湘芋此刻在迷离中沉静下来的心。
教授停止在黑板上继续挥动粉笔的动作的同时,下课钟声随之“咚咚”响起。一直深陷于幽静状态的湘芋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给惊醒,撑住下巴的手抖动了一下,视线不再如先前那般呆滞,雕像般的脸色再次恢复生动的表情。
“那么快就下课了吗?”湘芋边伸展僵硬的手臂边迷迷糊糊问道。
馨敏见湘芋终于有所反应,心里的不安渐渐减少了许多,“小姐,你到底在这里发多久的呆了?要是被教授发现你上课心不在焉的话肯定会被责骂得很难看的。”
馨敏轻叹声气,在上课时候发呆的湘芋她由史以来是第一次目睹的,因此她难免会觉得这样的湘芋实在有点古怪之处。
自从昨天在“甜馨小屋”遇见朴盛夏的那一刻起,湘芋的脑里心里仿佛被某些事物装得满满的,她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似真似幻的记忆让她如此迷恋,唯一能够证明朴盛夏确确实实在她的生活中与她接触过的证据就是那盒至今仍收藏在雪柜里的草莓蛋糕。
就连开学的第一天,他们的相遇虽然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可是那段短暂而美好的记忆看似有些朦胧飘渺。
而两次的接触在无意识下成为湘芋微笑的理由。
将思绪拉回现状,湘芋了解到表现怪异的自己让馨敏操了不少心,本性沉默寡言的她犹豫好一阵子, “其实……”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算告诉馨敏自己的心声,岂知教室外忽地传来一阵喧闹,纷纷打断了大家的注意力。无论是在走廊上行走的同学还是仍然逗留在教室里抄写笔记的同学,这般骚动成功引起众人的好奇心,进而导致高三二班的学生往窗外探个究竟。
一瞬间,走廊上倏然有一堆女学生向前涌,各个你推我挤的仿佛在争先恐后将手上的漂漂亮亮的盒子递给前方的某个人。
“许同学,请你收下我做给你的爱心便当吧!”
“智晨同学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请你务必收下我亲手制做的巧克力!”
“许智晨我爱你!你一定要跟我交往!”
女生们为了今天的情人节而悉心准备了礼物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们各个情绪无不一个是不激动的,尖叫声仿佛浪花拍打在海岸般一次比一次还高,她们尽显自己娇柔的一面以博取男方的欢心,有些女同学则含羞答答地低垂下头将礼物递到许智晨的面前。
馨敏腾地站起身,极力踮起脚尖想看看什么人如此神气,让许多女同学疯狂迷恋着他,“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场景?”接着她又微微挑起左眉呢喃道:“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她们喊的好象是那个超级无敌宇宙大坏蛋的名字?”
一把略微沙哑却咬字清晰的男嗓音贯穿众多女孩的叫嚷声,他并没有收下那些包装精致的礼物,反而略显不耐烦地尽力走出人群中边拔高嗓子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让让,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遭受许智晨的拒绝后,大家深受打击而垂头丧气,更没有一个人敢踏出一步挽留他,尤其是她们都见识到了许智晨虽然很好相处,但是脾气并没外表般随和,于是大家默契十足退到走廊两侧让出一条路给他。
接着一个修长人影出现在高三二班的教室门口,一张轮廓分明的白皙脸孔即刻跃入馨敏的视线,“我的馨敏,我来接你了。”
这下大家瞪目结舌打量眼前拥有韩国少年般冷冽气质的男孩,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在眼神触及到馨敏的那一刹那立即舒缓开来,嘴角边漾开一抹樱花般柔和的浅笑,馨敏永远都不会发现到这张笑容仅属于她一个人的,是许智晨为她而展现的温柔的一面。
馨敏惊讶万分盯着面前这张与童年时期全然不同长相的面孔顿感陌生,此刻内心翻腾起复杂的情绪愣愣问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要我重复第二遍吗?我说我是来接你的!”许智晨咬牙切齿试图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额头明显有几根青筋印出表面,对于馨敏的迟钝他自小就有所见识,因此他只能一忍再忍。
一旦面对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馨敏就会想起小时候常被许智晨欺负的事,她最讨厌别人对她霸道了,于是她便按耐不住自己的火气朝他一吼:“谁要你来接我啦?况且今天是情人节,我想和我最好的姐妹度过呢!你来搅扰什么?”
许智晨的表情在听见馨敏的拒绝后变本加厉,从原本的不悦转变成凶狠的狰狞,“你!郑馨敏你不要不知好歹!我今天是专程过来接你出去玩的耶!你竟然那么不领情?”
“谁稀罕你带我出去玩啦?我被你耍就有份!”
湘芋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对青梅竹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不休,一脸无奈的她叹声气又开始充当和事佬,“你们俩人低调一点吧,有什么话等走出学校再说也不迟啊。这样会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呢。”
这下馨敏和许智晨似乎有所动摇,俩人仔细打量周遭同学所投来的异样目光不禁打个冷颤,当视线又落回彼此的脸上时,他们默契十足地“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
为了打破这样的一场僵局,湘芋再次开口转移话题,“对了,许同学,你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呢,难道你转学过来这里了吗?”
“是啊,上一个星期才和夏转学过来而已。”许智晨忽然想起什么又继续说:“诺,昨天那个‘甜馨小屋’的继承人朴盛夏是我之前在明德初中所结交的好朋友,恰好读上同一个课程一起毕业就回来啦。”
湘芋没想到许智晨会如此坦然在她的面前提起盛夏的事,这下子她又多了解那个阳光般和煦的男孩一点点,心里的满足感冉冉升起。
“我从台湾回来后就立即处理入学手续了,虽然赶上了今年的开学礼,没想到某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还真是令人失望极了。”话到尾音,许智晨扶住额头作出一脸憔悴失落的样子,不时挑起眉刻意望向馨敏暗自讽刺她的无情无义。
馨敏不满许智晨说出这番话,立即跳出来为自己反驳,“什么呀!我们圣优高中那么大,怎么可能随便走走就在校园内碰上你?而且谁叫你长得跟12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我认不出你更是理所当然!你好好想清楚,我们可是四年没见面了!”
湘芋非常了解自己的好姐妹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而且这次许智晨的偶然回归和转校的事必定让馨敏惊喜不已,只是她不擅于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表露在脸上,湘芋笑着摇头然后打趣道:“许智晨同学,请你赶快带她出去好好玩一场吧。要是再继续让她闹下去,恐怕大家都无宁日可言了。”
许智晨轻扬起嘴角朝湘芋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随之便霸道地拉起馨敏的手不容她有挣脱的机会,转身径直朝教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馨敏没想到许智晨会大胆地擅自作主,强硬逼迫自己遵守他的意愿,她一惊慌起来就向湘芋求助,“湘芋!我不要跟这个人一起出去啦!我要陪你!”
湘芋并没有搭理她的哭哭啼啼,只是微笑朝渐渐消失在教室门口的两个人影挥挥手。
收拾好课桌上的文具,湘芋背起书包久久没有踏出一步,只是静默伫立在原地,视线停留在窗外高大耸立的榕树。
那双看似淡漠的眼神仿佛对世间的一切毫无顾忌,可是只有湘芋自己知道她一直以来逼迫自己接受的这种想法正在静悄悄地产生某些意味不明的变化。
离开教室再走到校门口,湘芋看见了正门前停着一辆黑色宾士,李叔则惯性站在车子一旁静候她的出现。
上了车子,湘芋吩咐李叔载她到附近的唱片行让她独自逛一会儿,可惜这个要求被李叔委婉拒绝,“林小姐,林董事要我转告您傍晚七点在陈董事的一家别墅会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晚宴,务必您陪同出席。”
获悉此事后的湘芋有一抹异样的神色掠过她的眼底,她的目光倏地变得犀利,“陈董事?音乐晚宴?”
湘芋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今晚的那一场盛宴又提醒了她只不过是个傀儡的身份,什么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聆听自己的心声那种自由的行动是她永远只能够奢望而无法触及的一个遥远的梦。
李叔刚刚启动引擎开始往返回林氏豪宅的路途驾驶,天空便毫无预警地拉下了一场浩荡的倾盆大雨。
伴随着一片乌黑厚云的是巨大的雷鸣声,一道亮光突如其来划破阴沉沉的天际,瞬间照亮了坐在车后座的少女的脸庞。
当时并无人知晓,那张冰冷的容颜之下所隐藏的正是彻骨的寒意与孤独的决心。
傍晚六点半,林家上下本应已经打扮好准备前往陈董事的别墅赴宴,当佣人走到二楼的一间卧室停下时,她轻敲一下房门提醒着湘芋出发的时间到了,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林暝见湘芋久久未出现在楼梯口,碍于守时守信的原则和面子,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急躁的脾性,一手撑住沙发豁然站起身,气呼呼朝二楼走去。
看见林暝亲自出马来探个究竟,那位佣人浑身发软,结结巴巴说道:“林董事,林小姐她把门锁起来了。”
林暝有些吃惊自己的女儿第一次会那么不守赴约的时间,焦急之下重重拍打着房门吼叫:“湘芋!快给我开门!现在都已经六点四十分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房间内侧,坐在阳台上一直专心致志构思着故事主题的湘芋忽然被这些杂音打断了思绪,她不耐烦翻了个白眼,但并不将任何人的催促放在心上,尽管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亦毫不例外,只把他们的话当作耳边风继续静下心来努力思考。
“湘芋,是妈咪呀,赶快开门呀!你到底怎么了?”方才在客厅里见丈夫极度不悦的面色的林太太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便尾随丈夫上楼一同催促道。
可惜坐在阳台上的湘芋依然不动声色,那张平静的面容在一番冷静思考以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题,嘴角微微向上弯便欣喜地抓起笔开始在纸上记录下要点,完全不将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双亲当一回事。
大约过了五分钟,房间外不再传来俩人的呼唤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门把转动的声音,下一秒门锁已经成功被打开,第一个冲进房间的是一脸恼怒的林暝。
湘芋丝毫意想不到爸爸会使用备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门,慌张之下她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藏起那些草稿的安全之地,毕竟写作的文章要是被爸爸看见肯定会被燃烧成灰!
这个时候林暝健步如飞走到了阳台,怒目圆瞪着手忙脚乱的湘芋直直吼骂着:“林湘芋!你是哑巴吗?叫了你那么多声连一句话都不屑应是不是?”
未获得湘芋的回应,林暝的眼角迅速捕掠到一张摊放在桌子上的白纸,眼珠再移回前方往低一看,那张写满娟秀字体的纸被紧紧捏在湘芋的手掌中,那一刻他的怒火已经到达了最高点处于暴发的状态,刹那间咆哮声响遍屋子的二楼,“你躲在房里不跟我们一起赴约就是为了这种无知的梦想?”
第一次目睹自己的爸爸如此狰狞凶狠的面目的湘芋心里顿感惶恐,她几乎失去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的力量,背正一点一点地躬弯起来,唇齿微微抖动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林暝的势力犹如火焰一般越烧越狂烈,他皱在一起的眉宇间所散发出来的是王者般惟我独尊的凌厉气息,因为过度激动而导致胸口上下起伏的他伸出手利落抢过那些稿子,“现在立刻跟我去赴约!”
眼见自己的稿子被父亲掠夺过去,湘芋的心即刻产生一种激动的急躁,仿佛那些稿子一旦落在爸爸的手里就等于毁灭了她的梦想一样,情急之下她上前一扑用尽全力将稿子夺回来边大喊一声:“我不要!”
“啪!”
掴掌声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这对父女之间争吵的激烈画面,待湘芋从林暝手中抢回自己心爱的稿子时她才感受到左脸颊一阵生疼的火辣。
湘芋的眼神瞬间呆滞,整个人刹时变成仿佛一个失去灵魂,只有空荡荡的躯壳一般的傀儡一样,脸上连一丝表情都令人无法捕捉得到,只有眼珠正在缓缓向上移动,一直到她的视线与林暝处于对望状态。
刚刚爸爸掴了她一个巴掌,是吧?
那双厚大的手是属于他的,是吧?
小时候总会在她哭泣时伸出来抚慰她的手是刚刚那只如此狠心伤害她的手,是吧?
湘芋无可置信地直视自己的父亲,试图从他此刻的面容寻回幼小时她曾经感受过的和蔼可亲,她期待父亲或许会向她说声“对不起,我刚刚无意伤害你”之类疼惜她的话,又或许只要爸爸给她一个拥抱就能够解除这样一场撕心裂扉的伤痛,她是如此期待着父亲会变成当初平易近人的个性啊!
可惜林暝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冽而没有丝毫怜悯,他的眸光正一点一点收紧,就连语气听起来都格外冰冷无情,“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只有两个选择!你要就立刻跟我去陈董事举办的音乐晚宴,今晚的事就一笔勾销,但是如果你还想继续追求你那天真的梦想的话你就别奢望再踏入这个家一步!”
夜幕渐渐低垂,今天的晚霞失去了平日亮丽的点缀,只有冰冷如水的凉风徐徐吹来,轻轻扬起的发丝温柔覆在湘芋的半边脸颊,仿佛是风儿在用它的温柔替她化解那股疼痛。
或许是这一阵晚风使得湘芋的眼睛感到干燥酸涩,所以当下的她才会有泪水溢满眼眶。
湘芋缓缓低垂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表情,她的拳头慢慢握紧,极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眼眶里晶莹的液体落下,经过心里一番挣扎后她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
当她再次抬起头迎向林暝的眼神时,从她的眸光中所流露出来的是志在必得、不屈不挠的坚决精神,“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当作家也能赚钱养活自己!”
话刚落音,湘芋飞快收拾纸和笔统统塞进书包里,连手机都没拿就往外奔,疾奔的速度丝毫不敢减慢,仿佛惧怕身后有怪物正在追着她准备将她吞噬。
“蹬蹬”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阶梯,那扇木制大门仿佛是拯救湘芋的唯一出路,她打开门再直直闯出这栋毫无亲情可言的豪宅时与李叔擦肩而过,并没有顾及他的呼唤便冲进雨幕。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房某处破碎得无法还原了。
湘芋害怕雷击声;害怕冰冷的雨天;害怕刺骨的凉风;害怕在黑暗独处,可是一直以来她却逼迫自己去承受这些恐惧,她一直都在折磨着自己……
即使此刻的她沦落到这个地步,无依无靠的她依然在催眠自己早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的寒冷。
走在冷清清的街道上,尽管雨水打湿了湘芋浑身,抱在胸前的书包却毫无一点湿漉,因为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将其包裹着,因此雨水才不会趁机渗透至书包内侧。
“没关系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湘芋不停地重复着。
渐渐的,她的身影消失在这一场滂沱雨夜之中。
她每踏过的足迹迅速被雨水冲走,街道再次恢复成毫无生气的冷清。
在这个雨夜,原本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为了避雨四处逃窜,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屋檐。
市中心的一家便利店里忽然挤满了许多人,冷冷清清的商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一位少年在冰柜前伫立着,手撑着腮帮子的他一脸认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
“该喝什么好呢?”不知不觉地,他兀自呢喃起来。
眼神游荡于摆放在冰柜里琳琅满目的饮料后,朴盛夏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个咖啡拿铁口味的饮料罐上,他的嘴角向上一扬,伸手打开冰柜毫不犹豫地拿出咖啡拿铁转身就准备到柜台付钱。
他刚刚静默地站在冰柜前为了作出最能满足心欲的选择而犹豫不定的模样引起了其他来客的注意,有几位少女经过他的身旁时都不禁被他专注认真的神情给吸引住,精致的五官在那头栗色发丝的衬托之下显示出一种刚毅的魅力,让人在刹那间误以为那张脸孔仿佛是太阳神的儿子才拥有的耀眼独特。
走出便利店,朴盛夏独自站在屋檐下环视街道好一会儿,尽管伴随着冷风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凌乱的发丝亦被沾上雨珠渐渐变得湿润,但是他并没有着急想要离开,反而开始享受起这样的一个夜晚,只手打开那杯饮料一口饮下。
他微昂起头喝了一口咖啡拿铁,凝视着幽深黑暗的天空的那一瞬间,脑海迅速闪过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
少女飘逸的卷发仿佛被风儿带动一般愉悦地在空中飘拂起来,苍白得看似憔悴的面容却有着笔墨都难以刻画的凄美矜贵,似笑非笑的嘴角令人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她,看透那颗藏在心房里的心灵所隐藏起来的真实面目。
那是他第一次在校舍后面遇见湘芋时所注视到的样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少女才能让他的心有所动容吧。
“湘芋……”情不自禁地,少年轻声呼唤了那个昨天才碰见一次的少女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距离和她见面的时日好像过了好几个星期那般久远?
有可能,再见到她吗?即使他们都就读同一所高中,但是能够碰见对方的机率简直少之又少。
朴盛夏苦笑了一下,闭上双眼就一口气喝完那咖啡拿铁,苦涩香甜的味道蔓延在口腔里,那般微浓的苦刺激着他的神经,顿时让他的思绪变得清醒一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挥散湘芋在他脑海里的存在。
将饮料罐抛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他两手插进外套的口袋迈开步伐打算步行回家。
在大雨朦朦的夜晚里,视线亦随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才刚踏出几个步伐,一个落魄的身影刹时出现在街道的转角处。
那个身影正缓缓朝便利商店的方向前进,缓慢的步伐并不显现出慵懒怠慢的姿态,反而看在眼底是人心落寞的孤独。
朴盛夏忽然停下前进的步伐,愣神地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眸光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可是紧蹙的眉头却透露着主人复杂交错的心情。
他认得那个身影!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而且还是以这种状态出现?
在朴盛夏陷入深度思考的同时,一直饱受风雨摧残的湘芋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脚沉重得仿佛被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抬起,浑身一发软便跌坐在地上。
此刻她只感受到刺骨的冰冷,除此以外她感受不到任何能够温暖她的身躯以及心灵的热度。
撞见湘芋倒下的狼狈模样,盛夏焦急似的疾奔至她的身边立即扶起她边呼唤:“湘芋,湘芋!”
刚刚覆盖的眼皮在听见一把陌生却令湘芋如此思念的声音后再度勉强睁开来,她想要看清前方将她拥在怀里的人是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犹如阳光般和煦的少年。
“盛夏吗?”
湘芋无力的手试图努力抬起仿佛想要抓摸什么,但是她最终仍旧抵不过渐渐模糊的意识,在她发出疑问的下一秒,那只手随着闭上的双眼悄无声息地垂落至身侧,整个人仿佛一具死尸般一动不动躺在盛夏的怀里。
第一章:完。